1945年3月的那个清晨,郧县南化塘的雾气还没散尽,放牛娃王二狗就听见远处传来闷雷般的炮声。他攥着半块高粱饼的手直哆嗦,牛绳早不知甩哪儿去了——东边山坡上,扛着膏药旗的鬼子兵正像蚂蚁搬家似的往这边涌。

那年头十堰老百姓都管丹江叫"血葫芦江",河滩上的鹅卵石浸透了暗红色。第五战区长官部刚搬到均县草店,当兵的挨家挨户借门板修工事,张大娘把给儿子娶媳妇准备的樟木箱子都劈了。"长官,俺家三小子在台儿庄就没回来..."老太太攥着豁口的柴刀,刀刃在木箱上砍出的每道裂痕都像在撕扯心肺。

鬼子的飞机来得比老鸹还勤快。1941年冬天那场轰炸,郧西县城卖醪糟的老刘头正支着铜锅,突然天上下饺子似的掉炸弹。他眼睁睁看着对门布庄的杨掌柜被气浪掀到半空,那件靛蓝长衫像风筝似的飘了二里地。后来人们在废墟里扒拉出半截算盘,珠子沾着脑浆子,噼里啪啦还能打出声响。

玉皇山阻击战打得最邪乎。保安团炊事班长老赵头回见着肠子流出来的伤员,煮苞米碴子的铁勺愣是抖成了拨浪鼓。山坳里国军架着马克沁机枪,子弹壳下雨似的往山下蹦,有个新兵蛋子吓得尿裤子,班长踹他屁股:"怂包!想想你姐让鬼子祸害成啥样了?"第二天人们发现那孩子攥着大刀片,和三个鬼子摞着死在战壕里。

草店镇在1945年夏天热闹得邪门。战时儿童保育院的娃娃们唱《松花江上》,调门儿比知了还响;戴眼镜的大学生举着铁皮喇叭,把"一寸山河一寸血"喊得震天响。药铺周掌柜的偷偷给游击队送金疮药,他闺女周小凤更绝——把情报塞在发髻里,扮成新娘子穿过三道封锁线。后来鬼子在周府庵扔炸弹,炸飞的《论持久战》书页像纸钱似的飘了整条街。

竹溪县往前方送木料的车队堪称奇观。老把式张骆驼赶着十八头骡子,每根杉木都刻着"还我河山"的红漆字。有回遇上鬼子扫荡,他抡起鞭子把领头的骡子抽得狂奔,三百多根木材像巨浪似的冲垮了日军机枪阵地。事后清点,最粗那根木头上嵌着七颗子弹头,年轮缝里渗出的松脂像极了血珠子。

最让人唏嘘的是郧县龙津镇那对夫妻。男人参加担架队抬伤员,媳妇在家纳军鞋底。有天鬼子进村,女人把最后三双鞋藏进灶膛,自己抱着纺锤倒在血泊里。男人回来发现灶灰里扒拉出的布鞋底上,每针每线都纳着"打东洋"的字样。后来他参加游击队,专挑月黑风高夜摸鬼子岗哨,腰里别着的纺锤沾过七个鬼子的脑浆。

1945年8月1日,郧西县衙门口的歪脖子柳树见证了一场血色婚礼。县中学教员陈明礼和护士方淑贞在防空洞成亲,炸弹震落的土块砸碎了交杯酒。新郎用纱布蘸着酒给新娘擦脸:"等打跑鬼子,咱在柳树下摆三十桌!"谁知两小时后敌机又来,新娘子为掩护伤员再没起来。后来那棵柳树发了疯似的长,树皮裂出的纹路活像新娘的嫁衣褶子。

十堰山坳里的故事比野山楂还涩口。有人见过武当山道士用拂尘给伤员赶苍蝇,紫霄宫偏殿的蒲团全拆成了绷带;丹江口的渔夫把渔船改造成救护艇,船桨划过的地方总泛起淡淡的红;更别说那些无名坟茔里,埋着多少封没写完的家书。如今水库碧波荡漾处,当年可是漂过成捆的军粮袋——麻绳上打的结,个个都是死扣。

本新闻旨在引导公众树立正确价值观,如发现内容有误或涉及权益问题,请及时联系我们修正。